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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江丨百家争鸣:公共阐释的历史见证_百家争鸣_思惟

神尊大人 2025-01-10 02:35:08 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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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键词:百家争鸣;公共阐释;公共空间;公共理性;公共自觉

张江丨百家争鸣:公共阐释的历史见证_百家争鸣_思惟 智能

公元前五世纪年夜公元初年,长达 500 年韶光里,以孔子为起始的诸子百家,在广阔的历史时空中,展开了一场奠定民族文化根基、塑造民族核心代价的思想运动,首创了民族理性自律与阐释自觉的伟大变革。
百家争鸣是中国历史上公共阐释的最早范例,集中表示了公共阐释的构成要素、基本形态、实现过程,为公共阐释供应了充分的历史见证。
百家争鸣的实践与造诣表明,公共阐释的理论方向是精确的。
阐释的公共性是阐释的基本准则,阐释在公共空间中展开,公共理性勾引并约束阐释,阐释的有效性由公共理性所衡准,阐释的力量改变天下。
理解和证明这一点,对建构和发展当代中国阐释学的完备体系,具有主要意义。

孔子像

百家争鸣的空间构造

百家争鸣可被定义为一场伟大的思想运动。
思想的运动构造了中国历史上最早但极具当代特色的公共阐释空间。
以阐释学的标准看,此空间尺度之大,要素之全,天生与演化过程之具有的东方特质,深刻差异于西方学者所阐述的各种古代与当代公共空间。
表面上看,百家争鸣是形而上的精神运动,但它负载于多种可见的详细形式。
由此,以百家争鸣所称谓的公共阐释空间,具有了可靠的物态根本。
在这个空间中,诸多标志性事宜和人物,为中国传统学术空间的创制与成长、公共阐释的长期演进和不断完备,供应了范例样本。
我们辨析,百家争鸣构造了公共空间,其核心根据是,诸子争鸣构建了生动的公共关系。
这是物态空间具有公共意义的核心要素。
参与争鸣的诸子百家,以思想和理论的阐释为纽带,在同一时空中,就共同关注的时期问题,持续对话、谈论、互换,构建了既相互独立又相互依存的公共性。
儒、墨、道、法以及阴阳、杂家等,既恪守本己之一域,于学派传统之内自说自话,又以开放的态度,公开态度,相互对峙、争鸣,以独立执着阐释,努力争取承认。
如此紧密的思想关系,构造了大尺度的公共空间。
大尺度的根据,一是历史尺度广大。
百家争鸣承先前二千年民族精神成果,启后续二千年民族文化根基。
人类文明,包括古希腊文明期间提出的重大问题发见于此;民族文明与文化的长远动力追溯于此。
从春秋五霸到战国七雄,东至齐鲁,西至秦晋,南至荆楚,北至燕赵,春秋战国之际的时期精神汇聚于此,民族领悟统一的文化共性凝集于此。
二是思想尺度广大。
用当代眼力看,所谓儒、墨、道、法、阴阳、杂家等,本身便是不同学术共同体或独立的阐释空间。
上至天道,下至人伦,举凡政治、经济、文化、社会,无不席卷个中。
在此根本上,又有数之不尽的从属性、派生性的思想不断产生,容纳于百家争鸣的总空间之中,层层叠叠,累积效果巨大。
其三,人才聚合广大。
子学时期的伟大思想家无一遗漏,往后没有哪个时期集中了如此多地位崇高的大师,其弟子更是无数,世代传承,民族思想家谱系,此为端点。

诸子百家

作为思想和阐释空间的百家争鸣,是有其物质形态为依托的,否则争鸣无处承载。
紧张有两种。
一是私学。
百家争鸣的诸多核心人物,均以私学为本,建立各种形式的传授教化机构,招揽天下人才,传授弘扬本学派思想。
史有记载的各大子学多有学生相聚。
孔子学生三千;“墨者为一有组织之团体”;孟子游说列国,“后车数十乘,从者数百人”。
其学问传授,多以本派师祖思想与范式为主旨,守其一道,衍生而下,虽有创新改动,但紧张目的是一家之学的发扬光大。
在此根本上,发生发火声音,百家争鸣。
最突出的是齐国的“稷放学宫”。
此学宫不是传一家一派之学说,不是收拢同一方向和旨趣的学人,而是集诸子百家之众,容多种学派与思想共存,在同一空间中相互争鸣。
“《史记·论六家要旨》和《汉书·艺文志》所开列的六家或九流十家,都曾生动于稷下。
”孟子是否稷下为师尚有争议,荀子三为祭酒当为定论。
各派巨头集聚于此,著书立说,讲学授业,期会争鸣。
春秋战国时期的紧张思想流派险些全部集聚于此,布局了与当代公共阐释空间基本符合的公共学术空间。
二是学派。
学派以思想领袖式人物为标志。
百家争鸣期间,以孔、墨、庄、荀等为代表,各种可以称“子”称“家”的思想体系,皆为学派。
以阐释学眼力看,如此学派,聚合弟子集中学问,已成为分外形式的公共空间,在此空间中生产和膨胀的思想与学问,不仅对当时的政治、经济、文化、社会建构和发展影响巨大,而且为中华学术文明的整体构造与衍变上升奠定根基。
冯友兰说:“在中国哲学史各期间中,哲学家派别之众,其所谈论问题之多,范围之广,及其研究兴趣之深厚,气候之发达,皆以子学时期为第一。
”历史上无大争议六家,儒、墨、道、法、名、阴阳,均以创始人的独特学说称世,构造了民族思想与文化发展的基本形态。
各学派有共同祖师、共同主见、共同范式。
尤其是儒学,已然是中华民族文明传统的核心线索。

稷放学宫讲学

百家争鸣作为精神、思想,进而详细呈现为阐释的公共空间,其一样平常特色是明显的。
一为开放。
所有具备能力的人都可以公开进入或拜别,空间内的思想与言说是公开的,相互之间不仅作为物质形态的详细的人可以“被瞥见和被听见”,而且将暗藏的思想完备公开于人,思想的联系和冲突天生了相互开放的公共关系。
公共实现于开放,开放落实于公共。
二为自由。
进出自由,在小范围空间里,合则进,不合则出,譬如诸侯收拢的各方之“士”,常常出入多个空间,无拘束与限定。
思想自由,各学派自由秉持相互差异甚大以至完备对立的思想与学说,自由揭橥辞吐,无任何拘束。
三为平等。
空间中的各学派是平等的。
孔子虽为尊师,但学生可以对话,儒家最先发轫,墨子、荀子可以批评、回嘴,乃至痛诋不已。
没有哪个人或哪个学说可以凌驾于他人之上。
平等发言,平等互换,以是能够百花齐放。
四为宽容。
多种不同阐释取向或偏好在公共空间中长期共存。
相互对立的不雅观点,相互吸取补充,使各学派得以壮大,体系日渐丰满,学术不断进步。
整整一个时期的百家争鸣,为古代思想史的完备图景供应了可能。

如此一样平常的特点,各方评述甚多,无须赘言。
值得特殊谈论的是,百家争鸣空间中的主体意识及间性意识。
所谓自由、平等、宽容等一样平常特色,必须建立于主体及主体间性意识之上。
春秋战国时期,是古代社会由奴隶制向封建制转变的过渡期。
在这个期间,帝王、君主精神统治强大,尤其严格的社会等级,君臣父子,上贵下贱,士或知识阶层的主体意识何在?百家争鸣期间,中国会有主体间性的观点吗?先秦士子以复苏的主体意识进入百家争鸣空间是有事实为证的。
孟子有志:“如欲平治天下,当今之世,舍我其谁也?”庄子有年夜言:“独与天地精神往来。
”荀子斥贱儒,然后称己:“彼君子则不然:佚而不惰,劳而不僈,宗原应变,曲得其宜,如是,然后贤人也。
”这些都是明明白白的主体意识,既自觉认知自我之存在,也充分认知存在之意义。
至于主体间性,中国古代没有这个观点,但间性的意识,在笔墨制作之初就有表达。
“我”原来为象形字,写作,为锯齿状的锋利兵器。
以兵器向外保护自我,当然含有自我之外另有他人的间性意识。
《说文·我部》:“我,施身自谓也。
”便是“谓用己厕于众中,而自称则为我也。
”曾子曰:“彼以其富,我以吾仁。
”“吾”“我”之辨明矣。
更深一层,从先秦子学大师的思想看,诸多主要不雅观点因此办理主体间性问题为出发点的。
孟子言善,荀子言恶,墨子言兼爱,便是以主体间性为预设的理论。
百家争鸣的核心话题之一,是社会秩序与管理办法,实质上是因主体间性产生繁芜社会问题的求解之道。
足见进入空间,并在空间中高下求索的百家诸子,无一不是主体意识明确、主体间性意识明确之人。

这就提出一个问题,在中国古代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转化期间,为什么会有如此光鲜的主体与主体间性意识?对此史家早有定论,是为官学下移的结果。
学本在官,西周没落,东周败乱,王室独占千年的文化、思想、知识流入民间。
新的独立的文化人由此产生,“士”成为阶层,文化分裂,思想分野,知识分界,开启了民族文明的新路程。
正是由于有了民间私人之学,有了以孔子、墨子为代表的专职文化人的涌现,天生了自我及主体意识,才有孟子复苏的“吾”“我”之别。
当时就被斥为“四体不勤,五谷不分”的学子、士人,自知思想之代价,知识之力量,自觉差异于乡野市井,专为形上之事;自觉差异于其他形上之人,专为争鸣之事,正是如此主体与主体间性之自觉,构造了百家争鸣的公共空间。
更进一步的问题是,在阐释学的构架下,官学为公,私学为私,如何由私学而天生公共空间?问题的症结是,差异官学之公,是统治者以公之名义管理国家,官学束缚于王权,无自由平等、协商对话可言,失落去公共本义。
私学之私,是独立主体私人之身份,而非束缚于私人范围。
私人办学可以谈论互换,如孔子与徒弟对话,实际构成公共空间,虽然范围有限,但要素具备。
百家争鸣以私学为基,私学已是空间,私学浩瀚,相互对抗并互融,由私而公,合法且自洽。
我们可以理解,多数私学和学派很难差异(稷放学宫除外),但归根到底,阐释在公共空间中展开,空间中的阐释是公共阐释。
阐释的公共实质,百家争鸣给予了历史证明。

孔子兴私学

百家争鸣的公共条件

阐释的公共性表示在条件的公共性。
人的理解非由白板起。
阐释表达理解,条件准备必须更加充分。
阐释之以是公共,主要缘故原由是阐释的全部条件,来源于公共,立足于公共,且在阐释过程中持续发生浸染,使阐释成为可能。
作为范例的公共空间,百家争鸣的公共条件丰富而阔达,为长达五个世纪的思想运动供应了强大动力与担保。

第一,经典时期的文明创造,为后续500年的百家争鸣供应了知识信念与知识准备。
这里的知识信念是指,以孔子为代表的诸子百家,确信古人创造和遗留的知识是可信的,具有值得后人传承并连续创造的基本代价。
他们相信,无论附和还是反对,古人的知识都是思想再创造和再出发的出发点。
所谓信念,支撑和推动百家诸子去创造、梳理、总结统统可能利用的旧说,或重释或阐释经典,生发自己的意义。
孔子自谓:“我非生而知之者,好古,敏以求之者也。
”孔子志在“上继往圣,下开来学”,“述而不作,信而好古”,充分表达了春秋战国一代,诸子大家对三代文明的信赖与确证。
这里的知识准备是指,春秋以前,夏、商、周的思想累积与演进是公认的。
孔子有言,“周监于二代,郁郁乎文哉,吾从周”,就充分证明了这个过程和造诣。
百家争鸣的重大主题,无一不是前代提起和深入涉及的。
诸如所谓“德政”,《尧典》就有:“帝尧曰放勋,钦明文思安安,允恭克让,光被四表,格于高下。
克明俊德,以亲九族。
九族既睦,平章百姓。
百姓昭明,协和万邦。
”所谓“定命”,《盘庚》就有:“先王有服,恪谨定命。
罔知天之死灭。
天其永我命于兹新邑。
”所谓“礼制”,孔子自言:“殷因于夏礼,所损益可知也。
周因于殷礼,所损益可知也。
”可证礼之渊源。
最通畅的知识是,孔子系统整理上古时期的思想成果,删定六经,将春秋以前的文明造诣,以文本形态而定型,为孔子本人及先秦儒学供应了思想资源。
不仅孔子,其他思想者亦以三代文化探索与造诣为基点,衍生和创造自己的思想体系。
譬如《尚书》,作为夏、商、周的三朝历史记事,是先秦诸子思想立论的经典依据。
据陈梦家统计,在先秦诸子的《论语》《孟子》《左传》《国语》《墨子》《礼记》《荀子》《韩非子》《吕氏春秋》等九部著作中,引用《尚书》多达168条。
对先秦以前的千年积累,庄子说,古之人即子学时期之前的搢绅师长西席,“其明而在数度者,旧法世传之史尚多有之。
其在于《诗》《书》《礼》《乐》者,邹鲁之士、搢绅师长西席多能明之。
《诗》以道志,《书》以道事,《礼》以道行,《乐》以道和,《易》以道阴阳,《春秋》以道名分。
其数散于天下设于中国者,百家之学时或称而道之”。
此言明确了三个问题。
其一,春秋以前的“旧法”很多,且世代相传无明显断裂。
这是文明和思想积累不断深厚的证据。
其二,古有搢绅之士,也便是王官之学的创造者与承担者,对诗书礼乐已全面理解和节制,有相称范围的扩展乃至遍及。
其三,官学下移之后,百家之学常常以此为话题,旧时之文化文籍是百家争鸣的根本。
更主要的是,百家争鸣的源头,也便是上述以诗书礼乐为代表的上古文籍,本身是公共产品。
从官学说,它的生产便是具有公共职责的国家行为,特殊是所谓“书”与“礼”,便是历史与制度的整理和记载。
“诗”与“乐”的原初形态是民间歌谣与舞乐的记述,经由采风进入王官之学,更具公共之特点。
两者集中表示了“公”与“共”的普遍要素,是为民族体验与认知天下的知识基底与框架。
百家争鸣以公共条件为出发点而发达兴起,空间中的思想家或谓阐释者,其公共性与公共职责明矣。

《尚书》书影

第二,时期之问,是百家共同关注的生命主题,天下诸子自觉参与,是百家争鸣可能兴起的基本根据。
阐释的公共空间,由不同规模的共同话题构造而成。
阐释的公共性,由共同关注的话题,以集中谈论和协商的形式实现。
诸如百家争鸣这样超过历史五百年,遍及中原大地的公共空间,若没有集聚几代以至十几代学人倾尽生命投入,没有他们世代关注的共同话题,一以贯之地谈论,坚持不懈地实践,是不可能存在并发生历史性浸染的。
百家争鸣的历史背景,普通的教科书都有记载。
基本的结论是:王室没落,诸侯盘据;国家分裂,战乱频仍;地皮吞并,民众贫苦。
社会制度由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转化,所谓不言自明的天道、秩序、知识失落去根据,给思想家、学人提出共同问题。
如葛兆光所言,宇宙时空、社会秩序、个人存在,成为百家争鸣三个核心话题。
但从当时的社会现实和民族的生存状态看,先秦以降的紧张学派,共同认为春秋战国乃是国家与民族危急深重的时期。
孔子言“礼坏乐崩”“天下无道”;孟子则曰:“世衰道微,邪说暴行有作”;庄子说“天下大乱,贤圣不明,道德不一”,“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,郁而不发”。
如此决定先秦各学派,以振济天下为己任,所谓“思以其道易天下”,当然成为百家争鸣最核心的问题。
毫无疑问,无论从哪个视角看,这都是一个具有无限思想含量的公共性问题。
此问题的公共性,为百家争鸣的兴起供应了强大动力。
如此重大主题,授予公共空间及空间中的阐释以特殊意义。
其一,空间黏合度极高。
天下问题首先是存在论问题。
国家、民众的存在,与诸子自身的存在为一体,生活天下与思想天下混为一体,生命问题、生存问题,诸子的存在办法与生命意义问题高度黏合,同时空内的各方人才投身于此,空间上的阔大,韶光上的广远,空前绝后。
其二,空间之经世能量巨大。
百家诸子集聚于争鸣空间,尽力阐释本己之思,游说争取他人——紧张是各国王室及强大的诸侯力量,以实现他们的政治空想。
“孔子闵王路废而邪道兴,于是论次《诗》《书》,修起《礼》《乐》。
”墨子讴歌“行为人筮者”,“其功善亦多”。
孟子之学术以仁政为核心,其治学终极空想乃“治天下可运于掌上”。
庄子则鼓吹“百家众技”“皆有所长,时有所用”。
荀子坚持“制定命而用之”;兵家直接为战役所用;田舍为稼穑做事;法家全部论说为国家管理。
后人所言“学甚至用”,是百家争鸣的基本取向。
其三,道器并重,阅读广大。
由于天下国家为思考和争鸣条件,形上之道当主流,然诸多形下之器亦被关注。
《考工记》是古代手工业技能规范总汇;《墨经》反响了古代光学、力学、数学方面的造诣;《吕氏春秋》总结传统农业主要生产履历。
争鸣之百家,不仅为道,且亦器,以是百家争鸣绚丽多姿。
此由时期条件所决定,不可复制。

第三,空间公共性的分外形态。
百家争鸣的公共条件,决定了其空间形态不同于欧洲早期的公共形态。
其根本差异在于,百家争鸣的空间不是独立的政治空间。
空间主体不是独立的政治力量,不代表或不直接代表下层民众的利益诉求。
他们积极为各种政治力量做事,以至为官为相,直接参与国家政治活动。
实际表现是:其一,从经济上看,士缺少独立性。
百家争鸣的主体是官学下移后的“士”。
由士所构成的阶层,处于贵族和民众的中间形态。
士不是独立的经济主体,而依赖王室或诸侯赐予田地及俸禄生活。
《国语·晋语》:“公食贡,大夫食邑,士食田,庶人食力,工商食官。
”足以证明,士非贵族,亦非普通民众,只能定性为低层贵族。
其二,从政治上说,亦缺少独立性。
经济寄托决定了政治上不可能完备独立。
士要为节制国家或地方权力与资源的王室与诸侯做事,用自己的思想和聪慧,说服和勾引权力节制者,以其政治空想去建立和管理国家。
诸子参与国家政治活动,直接担当要职。
孔子漫游列国,做过中都宰、大司寇,传授教化之目的乃“学而优则仕”。
荀子做过兰陵令,至于韩非、李斯,皆为其弟子,继商鞅、吴起之后,为秦国统一天下作出精彩贡献。
其三,由此一定便是,百家争鸣的公共空间,不是一个在普通民众和国家之间的中间地带,代表民众批驳和对抗国家的空想公共空间。
其空间对话,不仅在诸子之间展开,而且常常是诸子与王侯、官员对话。
此空间非与国家对抗,而是尽力争取为国家做事。
以上三点,与西方公共空间的理论与实践大相径庭。
综而述之,西方公共空间之主体为市场经济主体,是私有财产所有者,经济上是完备独立的;所谓公共空间是国家与民众之间的独立领域,代表民众抵抗国家力量;生动的空间主体也不以为官为目的,不参与实际的政治活动。
与中国先秦百家争鸣同时期的古希腊的公共领域,彷佛更纯粹一些。
苏格拉底、柏拉图、亚里士多德一类的思想人物,较之先秦诸子,具有更多知识独立品质,不将参与实际政治活动作为根本追求。
这些思想人物经济来源相对独立,绝非国家之“养士”。
他们位于国家与民众之间,以知识阶层和思想家态度,独立开展学术研究,而不代表任何现实政治力量生产言说。
古希腊的公共空间,是纯粹的公共学术空间。
造成如此差别的缘故原由当然很多,但我们认为,同是轴心时期,两个国家所面临的政治现实课题完备不同。
孔子及往后500年的思想家们所继续的,是夏、商、周,特殊是周代祝、宗、卜、史的遗产,六经或六艺等等,更多地思考国家分裂之缘由、战乱之中的再统一问题。
以苏格拉底为代表的古希腊思想家,继续希波战役往后伯里克利时期的文化造诣,诸如荷马史诗、梭伦改革、德谟克里特的原子论,等等,更多关注的是民主政治、自然科学、纯粹的逻辑和思辨问题。
同是“哲学的打破”,古代中国与希腊哲学走上完备不同的道路。
所谓空间的公共条件、其根本性力量、决定性浸染,毫无歧义地摆在面前,震荡作为后人的我们。

百家争鸣的公共自觉

百家争鸣是公共阐释的典范。
空间中的思想阐释者,以自主的公共意识,组织和实现阐释。
该当指出,春秋战国时期的知识背景中,少有乃至没有公共意识,更没有公共自觉的观点,但是,公共的客不雅观性,在统统社会生活中普遍存在,公共感知与公共行为,对付每一独立意识主体是天然具备的,关键在于能否“自觉”。
参与空间阐释与争鸣的先秦诸子,其自我认知与自我阐释行为,充分实现了公共自觉。
主体、理性以及思想的批驳与领悟,集中成为百家争鸣的公共自觉。

第一,主体自觉。
百家诸子参与争鸣,本身已是自觉主体了。
更主要的是,一些代表性人物的主体意识明确,诸如孟子借伊尹之口以申明己志:“天之生此民也,使先知觉后知,使预言家觉后觉也。
予,天民之预言家者也,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。
非予觉之,而谁也?”此本极自大的自我认知与评估。
正是由此,我们可见他的主体意识及其深刻的自觉。
所谓“天之生此民”,是复苏地定位自我,有人称之为“宇宙的公民”。
孟子自认为是预言家者,其人生任务是“觉后民”,而且他要以“斯道”,即自我之道觉悟“斯民”,并且流传宣传,天下唯有孟子自我能担此大任,所谓“非予觉之,而谁也”。
此其一。
孟子又言:“我亦欲君子心,息邪说,距诐行,放淫辞,以承三圣者。
岂好辩哉,予不得已也。
能言距杨墨者,贤人之徒也。
”孟子知其主体地位,亦自觉履行主体任务,以争鸣空间的阐释和辩论实现自我。
复苏地自知,我在阐释。
阐释为主体自觉行为。
犹如“我思故我在”一样,孟子自知“我辩故我在”,乃为“贤人之徒”。
此其二。
何止于孟子?百家争鸣空间中,每一位参与者皆复苏自知,阐释者在阐释。
早有孔子、墨子,后有老子、庄子,以至荀卿、韩非,皆以阐释主体的自觉,坚持独立姿态、独立意志、独立个性,在百家争鸣的思想狂飙中,塑造了主体思想者的集体形象。
此其三。
主体独立并不妨碍间性的构建。
首先该当确定,主体间性以主体独立为条件。
各独立主体之独立,是间性可能建构的根本。
无主体独立,无主体间性。
其次,就思想空间的分外意义而言,自动进入空间与人争辩,本身已是将他者视为平等存在,实为自觉的间性意识。
空间中没有独裁者,相互平等言说与辩论是常态。
孔子言“三人行必有我师”,已不仅是平等,而且是高看一眼,视他者为尊。
再次,间性构造历史。
先秦诸子空间同在,百家之说,此消彼长,构造500年间性历史。
儒、墨、道、法、名、阴阳,相互独立于对方,不可稠浊,不可替代,共同主宰了民族2000年的思想历史,建构了中华民族思想文化的主脉络。
由主体自觉而起的主体间性,由论辩自觉而起的思想间性,百家争鸣的公共自觉,轨迹清晰。

第二,理性自觉。
先秦诸子能够创造思想,并在思想空间中争鸣,条件是理性的充分利用,是自觉的理性。
百家诸子理性的自觉认知及利用,表现为多个方面。
其一,以理性立人。
人之为人,理性使然。
儒家有五常,所谓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,为人认知生命和天下,处理人际关系的理性表达。
与苏格拉底一样,在人与禽兽的差异上,先秦诸子作许多论述。
孔子认为只养而不敬,与禽兽无别。
荀子认为“人有气,有生,有知,亦且有义”,故别于禽兽。
敬与义是伦理观点与范畴,是高于一样平常认知的理性展开办法。
自觉利用理性,此为根本性表征。
义如此,别的各点当然如此。
其二,以理性构建思想。
这里的思想,既是征象及精神的认知结果,也是思想及思维的运行办法,即以理性构建思想。
有一种评论是,“中国哲人在方法上更綦重视道德的教化,以涵养为致知之道”。
诸如庄子说“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”,这是中国哲学特色之一。
但此并不能否定中国古代哲学家,包括百家争鸣时期的思想者,以理性认知天下,以理性建构思想,以理性阐释理论的努力和造诣。
孟子所谓“心之官则思,思则得之,不思则不得也”,则是纯粹的思维和理性哀求。
荀子强调“今使涂之人伏术为学,专心一志,思虑孰察”,《大学》言“虑而后能得”,亦是强调思维之用,理性之用。
可以判断,百家争鸣之能鸣,皆为思与虑而得之,皆为思与虑而阐之。
其三,以理性检视理性。
此为更高一级的理性和思维行为,是思想之思想。
如果说儒家“一日三省”重于伦理之自我检醒,而以理性为武器,深入戳穿认知谬误,则可为思维之思维的高等形式。
诸如荀子,戳穿“凡人之患,蔽于一曲,而暗大于理”,“私其所积,唯恐闻其恶也”,所谓解蔽之努力,可视为对人的认知和思维办法的理性反思。
再如,诸子对所谓“前见”的辨识,是深刻的认识论与阐释学贡献。
“前见”是当代西方阐释学极主要的观点,先秦诸子早已见及并加以反思,以求避免“前见”流为“偏见”,乃至“臆见”。
《管子·心术》中的“静因之道”,提倡认知的客不雅观方法,当心先入之见对认知的影响。
荀子提倡“虚壹而静”,是主见认知“不存先入为主之见,虽有所影象,而不使所影象的妨害所将接管的。
所将接管的虽或与所已藏者相反,而仍能客气的领受之。
”以思维认知思维,对前见的认知与态度是理性和公道的。
《吕氏春秋》中的“人有亡斧者”的普通表达,同样是对前见的思维剖析,乃至多一抺当代生理学试验的色彩。
以理性认知理性的更大造诣,是先秦诸子的措辞与逻辑研究。
措辞是思维的措辞,逻辑是思维对思维的规定。
措辞和逻辑为人类认知供应普遍的公共条件。
百家争鸣是不雅观念天下,是措辞和逻辑构筑的天下。
失落去措辞与逻辑的条件担保,无百家争鸣可言。
超越于统统实在征象,专事措辞与逻辑研究,为思想的生产传播订定规则,先是墨经,次是名辨,再为后期荀子集大成的逻辑思想,在认识论、知识论以及思维科学意义上,可为百家争鸣理性自觉的最高表征。

第三,批驳与领悟。
百家争鸣,是百家诸子理性的公开利用。
参与争鸣的主体,自主和自由地利用理性,而不被他人束缚和逼迫。
争鸣本身便是公开利用理性,以批驳的姿态阐释本己思想与主见,争取他人承认,实现其政治和学术空想,以至掌控天下。
百家争鸣由批驳而起。
孔子述而不作,因此西周盛世批驳春秋乱象;墨子激烈反对以礼仪传统为核心的儒家学说;老庄一流的避世玄念从根本上与孔孟入世态度对立;儒法之争可被视为百家争鸣,特殊是战国后期的根本之争。
大的流派如此,各学说内部的批驳同样活气勃勃。
韩非子说:“孔墨之后,儒分为八。
”同一流派之间不合也大。
同是名辨,惠施的“条约异”不同于公孙龙的“离坚白”;同一效法,墨分楚墨、齐墨、秦墨。
至于法家,总体取向同等,但从李悝到吴起、商鞅,从申不害到韩非子,或重法,或重术,或重势,各家主见差异明显。
上述情形本是历史知识,但以公共理性为度量,有特殊不同的意义。
公共理性是约束的,而具有约束力量的公共理性,如何授予批驳以原生动力?集中到一点,公共理性是独立的个体理性,是公开利用而综合构造的。
公共理性既是理性利用所必须遵守的一样平常规则,同时也容纳独立理性主体的情绪、意志以及光鲜的精神空想。
公共理性主见个别理性的充分独立。
个体理性的独立性越强,公共理性所生产的公共性就越强。
在同一空间中,就共同关注的征象和问题生产话语,独立理性的超越与自我超越的冲动,是公共理性不断进步的充分且必要条件,因此,公共理性宽容并鼓励创造与批驳。
理性的批驳与反批驳,当然成为百家争鸣的核心动力。

子学领悟,既是百家争鸣的历史过程,也是其主要造诣。
百家之争在批驳中走向综合,已是历史定论。
荀子将战国以来的思想精华汇聚一身,培养出如韩非子、李斯一类对国家统一作出贡献的法家代表人物,开启了法家思想与实践。
秦相吕不韦纠集门人撰写《吕氏春秋》,对诸子百家加以全面综合。
春秋战国以降,关于天、地、人的各种思想与知识“逐渐从零散走向系统,从偏执变为兼容”;“在演进与系统化中,逐渐有了一个统一的形上的终极依据”;“知识与思想的形上根本与形下操作,也便是古人说的‘道’与‘术’才得到了沟通,并形成一套规范和模式”。
百家争鸣终于站在历史顶峰,为结束分裂和战乱,实现国家统一作出贡献。
如此过程,在阐释学意义上,给予我们深刻启迪。
启迪的核心是,阐释的公共性及其力量。

阐释的公共性哀求,阐释不可背离公共理性的普遍期望。
阐释空间中的公共理性,是空间中全部个体理性可通约要素的最大组合,各方理性关怀决定了公共理性的阐释选择。
具有理性的独立个体,生存于现实生活,形而下的生存状态,其感想熏染、体验、认知,是形而上理性的立足点和出发点。
同时期的阐释者,毫无例外地“心同此理”。
正是心同此理的同等性,生产了公共理性的普遍期望。
分开普遍的生存关怀,分开理性的同等期望,无论多么玄奥的阐释都难入主流。
百家争鸣的民族和国家背景是空间理性构造的根本要素。
结束战乱、富国强兵、民族国家的统一诉求,是独立理性与公共理性的最大期望,由分而合、由多而一、思想的领悟、国家的统一,公共理性约束下的百家争鸣为此贡献了思想和理论准备。
此为百家争鸣,亦为空间中公共理性及公共阐释的最高实践代价。

阐释公共性哀求,阐释的确定性追求永恒。
诸子百家为何争鸣?答案是唯一的:每一个人都确信本己的思想与理论精确。
以是,坚信自己精确的百家诸子,执着己念,武断不移地相信,争鸣一定有终极结果。
此为百家诸子确定性追求的动力。
在知识论意义上,先秦各大学派,相信天下与未来可知。
便是道家,也以认知和追求道为终极目标。
否则,无道家之存有。
极度不相信措辞的老子,洋洋洒洒五千言,精妙绝伦,他自己相信自己的措辞否?所谓知识从零散走向系统,统一的形而上终极依据有了不言自明的性子,道与术领悟并形成规范和模式,皆为确定性的不懈追求,得到了一个时期确定性的结果。
确定性追求是人类的永恒追求。
在不愿定的环境下,创造和把握确定性,是人类生存的根本手段。
当然,任何确定性都是相对的。
而正由于如此,确定性追求以及相对的确定性更加名贵,必须努力地追求而不是放弃。
物质天下的认知如此,精神天下的认知亦如此。
百家争鸣的思想运动,以其公共性成果,证明了这一点。

马王堆《老子》乙本帛书

阐释公共性哀求,人类精神与思想进步必须走“容”与“融”之路。
百家争鸣之为百家,由于容。
此容表现为任何不雅观念与思想,都容纳于同一空间。
任何独立主体,都可在空间中阐释张扬本己之见。
共容而共存,失落去他者本己不在;共存而共容,因容而“盛也”。
共存阔达,此当是公共题中本有之义。
百家争鸣终极凝聚了民族思想文化的主线索,为后世用之不竭,共融是根本。
百家之言从历史来,然未断历史,且有光大发扬;百家之言各有短长,然相互汲取,万川汇流,此当为公共之归宿。
任何阐释以公共性实现为目标,必须在容与融高下功夫。
坚持协商而非逼迫,力求共识而非独断,思想才可能进步。
融亦包含融于时期潮流,为时期演进注入精神动力。
诸子百家走在时期潮流前列,为国家管理供应方略,为世俗生活供应准则。
空想主义贯通经世致用,创造了世代承继的话语之源。
若背离时期,背离时期的容与融,任何人、任何思想,都将被泯没。

阐释的公共性造诣了百家争鸣。
百家争鸣见证了阐释公共性的力量。

基金项目: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“新时期中国特色文艺理论基本问题研究”(项目号:18VKX007)、国家社科基金项目“构建当代中国的文学阐释学:资源与路径”(项目号:20STA013) 的阶段性成果。

本文原载于《江海学刊》2023年第1期

转载自:中国社会科学网

作者简介

张江,1954年生,哲学博士,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阐释学高档研究院院长、中国文学批评研究会会长、《中国文学批评》杂志主编,曾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、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总编辑等。

张江紧张研究领域为阐释学和文艺理论。
代表性专著有《作者能不能去世》(中文版、英文版、德文版)等,在《中国社会科学》《哲学研究》《文艺研究》《文学评论》《学术月刊》等学术期刊揭橥专业论文数十篇,部分论文被译成英文、法文、俄文等在国外著名学术期刊揭橥。
主持完成多项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课题、中国社会科学院重大课题。

特殊鸣谢

敦和基金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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